大姐,我來給你洗被子


   跟她認識,是通過網路。  


  是在那個溫暖的秋天。  


  那個夜裏,吹完頭髮在網上遊蕩,看那些不知真假的八卦新聞。忽然,頭像亮起,一段來自陌生人的問話打開。她說,我快撐不下去了,生活這樣讓我絕望。我一驚,回復她發生了什麼事?為什麼會這樣說。她不再說話。我也沒有再追問。  


  過了幾天,忽然想起那天她的對話,內心有點糾結還是擔心,總之就想再次試圖聯繫她。找到她的資訊後給她發郵件,告訴她我有點擔心她。  


  一周後,收到她的回復郵件。她稱呼我為小妹。  


  小妹,見信好!  


  請原諒我那天的魯莽和不故意,我若不是到了崩潰的邊緣,也不會無辜給陌生的你說話。因為陌生,我不想隱瞞內心的絕望,因為陌生,我不怕被嘲笑。  


  “我是個兩次被男人拋棄的女人。也就是說,我結過兩次婚,我有一個孩子,是和第一個男人生的。他拋棄我的同時也拋棄了自己的親骨肉,帶著我和他的全部積蓄跟另一個女人走了。我們住的是單位的宿舍,不牽扯房產分割。所以,除了孩子,我一無所有。”  


  “認識第二個老公的時候,是我離婚後最沉悶低落的那段日子。他的出現,多少讓我們娘倆的生活有了笑聲。他是勤奮的男人,除了上班,他偶爾會給別人做零工,來貼補我們的家用。”  


  “聽起來是個可以過下去的日子啊,為什麼又離婚?”我問她。  


  “我孩子病了。突發性的紅斑狼瘡,一夜之間天塌了。醫院通知讓我們交五萬元的住院押金。單位效益不好,瀕臨破產,領導帶頭自發為我孩子捐款一萬元,離第一期的押金數差的很遠。”  


  “我猶豫了很久,決定跟他開口求助,因為我覺得他的親戚多,多少會解決我的燃眉之急。話說出口,我就後悔了,他異常冷漠。狠狠的吸煙……在我去醫院的途中他收拾東西離開了我的家。”她停止了打字。  


  “孩子現在怎麼樣了?”我問她。  


  “好多了,正在康復中。紅十字醫療救助中心給了我們最誠懇的幫助。第一次跟你說話的時候,正是我走投無路的時候。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有醫療救助這一說。所以,打擾你了啊,小妹。”  


  “謝謝你的信任,我想我能承擔你的信任和坦誠。雖然我和所有的被傾訴者一樣,對你的困難無能為力,但我願意聽你說,說出來,你就好過了。”  


  和她的對話持續了幾天之後,一直有想法不能平靜。我想去看看她,也想去看看她的孩子。  


  飛機在早晨九點一刻起飛,帶我飛向她的城市。我一萬遍的在想她見到我之後的心情和反應。同時,複雜的心情也一直都困擾著我,我們畢竟是通過虛擬的網路認識的人。  


  進入市區,撥通她的電話,跟她說我到了,想來看看她。  


  跟我預想的一樣,她失聲痛哭,是因為高興。  


  叫他不要動,就在醫院門口等我,我自己打車去過去就是。  


  五分鐘後,紅十字醫院出現在面前。她就站在醫院大門口張望。  


  客氣的話亦是說不出口,只是緊緊的抓了我的手,往住院部走。她的手一直都在顫抖。 


  進入病房,被心酸擊得粉碎。孩子的面部因為病痛扭曲變形,失神的看著緩慢流淌的輸液管。好幾個相同病患的孩子都擠在這間設備簡陋的病房裏。才明白醫療救助的需求是多麼的龐大。而供給,依然是杯水車薪。  


  從內心給這樣的救助機構敬禮!  


  這無疑是個讓人溫暖和不絕望的機構。  


  晚飯的時候我被她帶下樓,我們在路邊一個小鋪裏吃了一碗刀削麵。她執意讓我回家睡覺,她在醫院陪孩子。我沒有再爭執,順從的跟她回家。  


  接下來的幾天,我在家裏做好飯,給她送到醫院去。她和孩子換洗的衣服我照例拿回家洗了。她和孩子的被褥也被我重新漿洗縫好,因為突然的災難,這個家亂的不像樣子。她每回家一趟,就買一個熱騰騰的烤紅薯給我吃。  


  我們像多年老友那樣相處自如,沒有客套。  


  因為工作,我不能再停留下去。給她和孩子包了很多水餃餛飩速凍在冰箱裡,做了幾樣不容易壞的小菜用保鮮盒存起來。在她家樓下的超市給孩子辦了一年的牛奶卡。想她們娘倆一進門就有方便的食物拿來吃。


  


  她將冰箱門打開,一直在流眼淚。抱怨我做這麼多水餃是否就沒有睡覺趕做的。我說這只僅僅是我能做的而已。我只是在她至為艱難的時候溫暖了她的心,也成全了我自己,不被善念侵蝕。  


  這世上,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願意去溫暖別人了。尤其從微小的事物,從內心深處。更多的見到的溫暖的方式是,一大捧鮮花,一堆滴水不漏的客套話。散了之後,誰還是誰,誰都不會記得誰。  


  回到家之後,常打電話過去問孩子的情況,自是一天比一天好。醫生說兒童的抗體和修復能力都強于成人。所以孩子恢復的很好。  


  感恩節的時候我很意外的收到了一個包裹,直覺是她寄來的。打開看,是手工編織的毛衣。打過去跟她高興的哭鼻子,她說你人長的漂亮,穿紅色一定好看。她還說孩子假期的時候想來看我這個遠方的小姨。


  


  網路帶給我的親情和感動這樣美好。我知道每個人的情感表達,都需要一個合理的通道。人情冷漠,並不是本身故意。而是在愈加流動性強大的城市變得愈加陌生。因為陌生而疏離,因為疏離更是缺少跨越障礙的通道。


  於是覺得網路是一種很偉大的途徑。它能讓我們打開心扉,讓陽光照進來。它也能讓我們心存感激,變得人間有愛。


摘自經典文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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